夏虫履冰

素续缘轻轻推开房间的门。
初阳融暖，春风煦和，素还真坐在窗边，单手支了额，安静地睡着，翻开的书卷落在他身侧，阳光爬上他未着鞋袜的脚背，把他那一张藏起了岁月沧桑的脸打得柔软温和，他的长发披散开来，在微风中扬起，浅浅的，漾开几个弧。
他身后的窗外正临着后院那一片湖，水平如镜，碧波澈澈，使得倒映下来的天光云影也添了几分绿意，水面上撑着稀疏几瓣莲叶，就缀在绿璧的湖间，青嫩得令人喜爱，亦圆满得使人歆羡。
素续缘垂了垂眸，随后又摇一摇头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。
墙边的架子上挂着素还真的外袍，素续缘轻声取了来，动作轻柔地给素还真盖上。
但是素还真还是醒了。
眼睛里的迷茫退去，素还真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，竟有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错愕。
父亲。素续缘轻轻叫了他一声。
……续缘。
素还真总算反应过来，他睁着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儿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，比上次见面似乎又长大了一点，更像一个大人了，只有脸上那点婴儿肥还显出些稚幼软糯，依稀带着些孩子气，素还真勾着唇微微笑起来，声音无限温柔，你来了。
嗯。素续缘点点头，任由父亲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，再拍拍他的肩。父亲再睡一会儿吗，屈伯伯说你最近都忙得没怎么好好休息过，难得这几日清静下来……素续缘静静地看着他，比上次相见时又消瘦了一些，身姿显出几分单薄，脸也瘦下去一圈，所幸气色是好的，父亲再休息一会儿吧，到了饭点续缘再过来叫你，屈伯伯说今天中午做了你喜欢的莲藕排骨汤……
素续缘想，就是这样单薄的双肩，撑起了苦境的天地。
不了，素还真摇摇头，把手边的书卷合好，然后不错眼地看着素续缘，几次欲言又止，最后只道，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很好，我带你去看看吧。
素续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，他也能大概知晓父亲未出口的话是什么，大抵便是些自己很好，不必为他担心，自己不累，吾道不孤，武林风波难定看过他之后就尽快回去好好生活，不必特意过来看他以免被卷入江湖纷争之类的话。
可自己既然做不到不担心，也做不到不想着来看他，他便什么都不说了。
他的父亲一向聪明，可有些事，再聪明的人也找不到两全之法，他选择了守护苦境，他理解的，也支持的，只是看着那么重的负担压在父亲肩上，看着父亲就这么负重前行，看着父亲眉目间掩不住的愁绪和倦意，看着他在这尘世中不断地奔走斡旋，会忍不住心痛……
 
素续缘说父亲我来给你梳头发吧。
素还真说好。
素续缘就拿了白玉的梳子，一下一下，仔仔细细地顺着雪白的发丝梳下去，那一点白发握在手里细细软软的，轻柔得像是天边的流云。
素续缘说我在园子里种了点萝卜和白菜，都长得很好，到了秋天就可以吃了。
林子里的竹子也长得很好，到了春天会冒很多很多的竹笋，明年春天我挖了竹笋寄过来好不好？
我有一次出诊的时候遇到一个有很多特色糕点的村子，就跟着村里大娘学着做了，待会做给父亲尝一尝。
……
素续缘细细碎碎地说着，素还真就点点头，续缘每说一句他就轻轻应一个好字，眉眼弯起来，藏着清清浅浅的笑意，温柔又美好。
轻风缓缓撩过，晴空湛湛，浮云绵柔，春光暖暖地照着他们。